我们,和他们的爱情

——写在2019年父亲节

作者:郑楠 责任编辑:郑楠 信息来源:民建安徽省委网站 点击量:3081 发布时间:2019-06-14 08:45:04

说起古诗,仿佛就是泛黄的纸页,皓首穷经的书生、扑面的霉气潮气。其实,古典的东西,自有谐趣。比如,在没有照相技术的年代,诗里,记录着父亲的身影。陶潜絮絮叨叨地述说:“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相形之下,李义山分明在较劲:“衮师我骄儿,美秀乃无匹。文葆未周晬,固已知六七。四岁知姓名,眼不视梨栗。”穿越历史的烟尘,蓦然发现,原来,有这样一份爱,沉潜在卷帙浩繁的史集中。原来,当今父亲们的期冀和失落,和千百年前,并无二致。

然而,此时,当我要写一写自己的父亲,百转千回,仍是怯怯的回避;骨肉至亲间仿佛有本能的羞涩,对那些绵密的岁月和深刻的感情,一时词穷。

父亲,不只是一个身份,更是一种信仰、一种理想,对于女孩子来说,尤其如此。我的父亲是自律甚严的人。三十岁时,决定戒烟,立即戒掉,不曾反复。四十岁时,决定塑身,体重便从此恒定。我想,当年打动妈妈的,正是他这份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敢于选择、勇于承担的男子气概吧。当他们决定携手时,不曾纠结于房、车等物质条件,不曾契约式地探讨双方父母的赡养、不曾计较对家庭付出的多寡;在时代的洪流中,无论顺境还是逆境,他们始终相互扶持、并肩向前。除了爱,还有暗香浮动的欣赏、惺惺相惜的默契以及肝胆相照的义气。

多年后,祖母的老邻居见到我,都纷纷感叹:“噢,你就是某某某的女儿。你的妈妈,多么勤快多么能干。”除了自豪的情愫,我暗暗地想:我的父亲也是很好的啊。他们谁配谁都不逊色,都是对方花样年华的一部分。 

父亲是不擅长在现实中表述情感的人。时下热门的观点说:高质量的陪伴,是对孩子最好的爱。那么,我便得到了太多太多的爱。在素质教育还未普及的时代,在当时连书写用具都不容易买到的小城;他给我找老师,给我挑笔墨、宣纸,选字帖;走遍了老街,只为寻一方心仪的石砚。窗明几净、翰墨飘香,他陪着我学写字。冬天窗外白雪皑皑、室内插瓶的红梅飘香,静默地临帖,满心都是喜悦;夏夜月色溶溶,伴着夜来香的馥郁香气,写累了,就趴在米色的纸上小憩。记得一次为了参加硬笔书法比赛,我练了两百多遍,父亲就用红铅笔画了两百多张方格。最后,我实在不耐烦,把邮购的字帖扔出好远,他却好脾气地给我揉着发酸的手。 

父亲从来不认为我会有什么出息,这点在如今看来颇有远见。没有一双忧虑的沉重的眼神在后面坠着,我得以轻快地度过整个少年时代。在没有电脑、手机,没有微信、QQ这类即时通讯,更不知旅行社为何物的年代,他带着妈妈和我,用一本纸质的地图册,背着胶片相机,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一张一张地翻阅相册,北京、江浙、大连、青岛……时光的气息,从遥远处迤逦而来,我瞬间被还原成那个饱受宠溺的女儿。这一点,在后来我自己的育儿历程中,想来几乎不可思议;工作日程全满,始终忙得焦头烂额、动辄怒气冲冲。我不知当时的父亲,是如何能够在繁忙的工作中匀出时间陪伴孩子成长,又如何能够始终对生活葆有温煦的微笑。

那一段时间,似乎全世界的寒冷都朝我压过来,因琐事增多的摩擦,父亲渐渐待我不同从前。无论我说什么,他总是能驾轻就熟地偏离我的本意;每每言语不和,彼此生闷气。他原是对这世界十分有爱的人,撑得起世事沧桑,也装得下柔软绵长。我种在阳台上的金银花、拎回的瘦弱的流浪猫,结识的孤独的老人,都能牵动他心底的柔情,果断地伸出援手。此刻,他的兴趣开始向“奶爷”转化,当他接过小小的粉团子,承担了几乎全部照顾幼子的责任时,我是感激的。哪有什么平白的岁月静好,一切的一切,不过因有父亲替我负重前行。

经过短期调整后,我失掉的元气逐渐恢复过来;开始策划一次旅行,地点交由父亲选择。

“北京吧。”

“我们不是去过吗?”

“小宝想看升旗。”

……

这一次,镜头里的人,变成了他和粉团子。

在故宫,父亲提出帮我们看婴儿车和行李。“你带小宝去逛吧。”

粉团子欢快地拽着我在青砖上奔跑。一转身,看到父亲气定神闲地立在如织的游人中的身影,身姿挺拔、坚如磐石。  

他微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

那一刻,有些忡怔地想起网上流行的句子:“我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我想,这样一个人,一直都在我的生命中。

他在那里,始终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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