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爬到火车的上铺，局促的空间内，处处受挟制，让人心生气恼，恨不得火车顶掀开。

“你累不累啊？”一个声音柔柔地问。我四下寻找。中铺，一位短发女子正平躺在那打电话。“你累不累啊，这样牵挂着我……”说话时，女人正用手指绕着枕旁坤包的带子。女人的声音已不年轻了，是沙哑地、颤颤的那种。

火车即将启动，广播里正播放着齐秦的老歌“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不远处一位穿红毛衣的女子不断地跟下铺的旅客商量着“劳驾您跟我换个位置吧，我那上铺太高了，小孩上不上去。”我打量下她的小孩，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那快乐地晃着腿，看不出丝毫残疾的样子。

中铺的女人继续在电话里话平生“我以前是学中医的，现在自己在经营一家公司，业绩怎样啊，当然很好喽 ！没做过亏本的买卖，亏本的买卖哪能做呢……”

女人穿着虾青色的紧身衣衫，身段很是饱满。

上铺其实也不错，闭上眼睛，舒展开四肢，上铺下铺都一样。只是，对面铺上男子的脚好臭啊，熏得我直想吐，又不好提醒他最好下车找个地方洗洗去。

女人对着手机叹口气“算命的说我，对得起婆家，对得起娘家，对得起老公，对得起孩子，就对不起自己，当时听得我眼泪都掉下来了”这话即使潘金莲听了也会心有戚戚焉。

 “你了解我吗？”说这话时，女人已经把被子拽到脸上，只露出撮黑黑的头发，白色的被褥下象盖了具尸体。

 “有时，我一睁开眼睛，就很厌世，觉得自己没什么寄托，什么都没有，唯一的指望就是把女儿安排好……”女人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

一旁，穿红毛衣的女子苦苦哀求别人跟她换床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一个青年男子被缠不过，和红毛衣换了床铺，“快谢谢叔叔，是叔叔把床让给我们的。”红毛衣死命拽着自己的儿子，那小男孩却像忽然得软骨病般死活不肯起身。

女人合上手机，开始在被窝里啃苹果。

火车乘务员提醒红毛衣别忘了给小孩补票。红毛衣许是换床铺成功，以为自己的女人魅力百分百，此刻叉着腰得意地大喊“凶什么凶，老子有的是钱，还差那点钱补票？！”说这话时，乘务员已经走远，绝没可能听见。

 女人静静地躺了会儿，意犹未尽，又重新拿起手机“……你以前有没有过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啊？......”。

救命啊！对面旅客的脚好臭啊，我在心里大喊，真想也找人换一下床铺。

“那天，第一次见面时，你给我发了个短信，留下了你的电话号码，说想要和我常联系，那个短信我起先并没有看到。”女人反复强调着这一点，“那时，我也正在给你发短信，短信里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也说想要和你常联系……我还发了一句话‘也许，我是个坏女人’ ”

拜托，小点声。空气里都是荷尔蒙的味道呢，该熄灯了吧，在集体就寝的情况下，就应该有个强制的制度。我用被子盖住头，这样就闻不到各种各样混浊难闻的味道了，不过太像盖着尸布啦，谁又没有这么一天呢，再视而不见也躲不过。

广播里开始用英语道晚安。

终于，熄灯了。女人还在一片陌生的黑暗中喃喃地向远方情人诉衷肠，“如果我们在一起生活，会不会幸福呢？我肯定伤害了他，但如果能换来我们的幸福，还值得，最怕，我们三个没一个是幸福的……你会一辈子都只爱我吗？“

她说着天真的傻话。她视别人为空气。也不数数，黑暗中，有多少只悄悄聆听的耳朵。

在火车轰隆隆的声响中、别人昏昏然的情话中，我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

醒来时，天光大亮，隔着白窗纱也知道外面是个好天气，车厢里回荡着明快的音乐“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别忘了寂寞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快到家了，我神清气爽地欠了欠身子（在上铺，也只能这样略微欠欠身子）。目光落在中铺女人的脸上

她正心满意足地熟睡着，模样还算周正，年轻时肯定会更秀气些。

手机响了，中铺的女人睁开眼睛，拿起手机，脸上漾起蒙蒙的微笑……

                                                                                                                  作者系蚌埠民建医卫支部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