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大调的母亲

作者:庄宁 责任编辑:郑楠 信息来源:民建安徽省委网站 点击量:3687 发布时间:2018-02-26 08:59:55

母亲是东北人,天生的大嗓门,和谁都能有说有笑的,两三句话后就掏心掏肺地什么都往外讲,我若在身边,一准还会说到我,我挺怕这样的,母亲笑呵呵望着我时,好像我还是几十年前的小小孩,当我的孩子都人高马大的了,我特别怕母亲还提我小时候的事。母亲笑得时候,总是张大嘴,仰着头,对着天空笑着般,她的嘴不算大,可她总是仰天大笑,好像她的嘴真的很大,好像她的嘴被笑大了般。

我外婆在我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的后妈不仅带来了两个拖油瓶孩子,又给她生下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妹,家庭成员颇为复杂,三年饥荒时,东北虽未波及,但粮食也开始短缺,母亲常提起一件往事教育我们,吃饭时,她后妈常让几个大点的孩子比赛跑步,跑得快的才有饭吃。她常跑不过后母家那两个年长的哥哥姐姐。我外公去世时,母亲还不到十四岁,当时黑龙江某卫校要招学生,母亲便自作主张篡改年龄报名去了,母亲可以说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出来闯荡,她的性格也一直是这样,泼辣、认准一件事一定要做,对生活有掌控力。

这习性一直延续到现在。在我家绝对是母亲当家,家里如果是只船,绝对是母亲掌舵,而父亲只是安稳地坐在船上,一切行动听指挥。但母亲的性格真的有些爆,也许很早就开始在生活里独当一面,很需要一些脾气和个性给自己壮胆。在我记忆里,母亲经常跟父亲争吵,在我和姐姐看来,好像很多时候都是母亲的不对,而且她的脾气,一气起来就气得不得了,像急促紧张,情绪常徘徊不定、激昂刚烈的D大调。我和姐姐便竭力安抚父亲,劝他少说几句,别吱声、别和母亲一般见识,父亲本来就是老好脾气,在母亲的高压下,我和姐姐的低压下,只好撅着嘴、嘟着脸,赌气似的坐在一边,像深沉舒缓忧郁的g小调,渐慢处理渐趋无声了。

我和姐姐一点都不像母亲,我们笑的时候都很含蓄,恨不得笑不露齿,没有她的大嗓门,没有她的火爆脾气,也没她那么聪明。母亲会织毛衣、会踩缝纫机、甚至还会自己裁剪衣服,小时候没什么漂亮的时装,我和姐姐的衣服都是她从最新的时装书上挑出最漂亮的款式,没黑没白地赶制出来的,每次赶制出一件衣服,母亲会说累的我直头疼、想吐,衣服也许会有小小的不合适之处,但外人看不出来,穿在身上绝对让同龄的小伙伴们羡慕。

退休后母亲依然闲不住,给两个外孙子不停地做衣服、织毛衣。母亲做得多是棉衣棉裤,保暖耐用,母亲织的毛衣,多是把以前的旧毛衣拆了,毛线重新烫过,“织这几件毛衣,累的我头直疼。”母亲每次都这么说,但仍忍不住织了拆、拆了织,但那些旧毛线织成的衣服,五色杂陈的,而市场上有很多轻薄又暖和的衣服,我和姐姐怎么都不肯把这些衣服给小孩穿上,每次都很婉转地提醒母亲注意身体别累坏了,母亲渐渐看出我们的敷衍,不再张罗着给小孩做衣服了,但她做菜的工夫,却愈见老辣,每次回娘家时,我们都满怀期待,孩子们还会把盘底的汤汁也浇到饭里,连声称好吃,那便是母亲最感快乐的时候了,父亲也乐呵呵的一脸幸福,但母亲东北人的性格总改不掉,喜欢用大海碗盛菜,切便蛋时会一连切十好几个,卤菜也会摆上满满一大盘子,有时候,我们说想吃饺子了,她会花上一天时间包了几百字饺子,冻好后,让父亲送给我和姐姐,偶尔说她包的包子好吃,她也会蒸上几十个,送给我们,春节时腌制的年货,母亲会挂了满满一阳台。母亲给我们的总是太多了,多得我们直抱怨。母亲对我们的要求却越来越少了,甚至我们借口忙、累,不想回家,甚至回家也只是到点进屋吃饭,吃完饭就走,甚至平时忙得电话也想不起来打,偶尔打个电话也只是匆匆讲个几句,偶尔问寒问暖自己也会不习惯,甚至……

母亲和父亲的争吵也渐渐少了,偶尔也会听母亲大声说这老头子可犟了,父亲也只是应景似的争辩几句,也许这些根本算不上争吵,对父亲而言,母亲高音亮色的大嗓门如交响乐张的D 大调,他早已听得耳根顺畅,心情舒泰,我也想象不出母亲若像我这样小声讲话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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