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后生和姑娘的婚嫁操办,大多安排在秋后。
分配口粮,那是按照人头及工分标准。
过磅,农人们兴高采烈地各家各户用芭斗将一年的劳动所得扛回家中,同样用高高的苇席茓子囤积起来。
如同钱财,谁家的囤积的粮囤高大粗壮,便显示自家的经济实力。
农村兴时早婚,姑娘16岁,后生20岁左右,便要提亲相亲。
但本村之内,甚至于本公社方圆,根本就没有当地农村男女青年自由恋爱成家的。有此经历,所以,我后来一看到电影、电视剧里所表现的农村青年自由恋爱的浪漫镜头就想发笑——那简直是胡编乱造。
农人们的标准朴实无华,看得见,摸得着。不吹牛,说媳妇的成功率都要比以往要高,媒人们最看重的就是这些。
媒人并不是单指媒婆,农村,有些老汉也充当此类角色。说亲的人一拨接一拨,东家说了说西家。
婚嫁,那时的农村,很少有自由恋爱的,往往凭借媒妁之言,只是较旧风俗开明了许多。大多是熟人、亲属为媒,知根知底,双方满意,成功率也高。
三奶奶就要带媳妇了!
滥子16岁,还小,要办喜事的是小滥子的二哥沈建华,小滥子的二哥算是识文断字的青年,是生产队的记工员,他个头不高,厚厚的嘴唇略微外翻,知青们背地里形象化地唤他“拱嘴”。拱嘴相亲之时,听从了媒人的建议,当即戴上我的新棉帽子,这样,他才显得身材比平时高大体面些。
媒人老汉是严台子的,属远近闻名的和事佬,德高望重,老好人一个,名声特棒。人托人,媒人带着女方的哥哥前来相亲,当地风俗,第一次亲家见面,女方是绝对不能露面的。
三奶奶为人好,口碑佳,可这门亲事也确实够远的,姑娘是河南、山东交界微山湖一带的。
媒人带领姑娘的亲哥哥进门,先见过滥子的二哥,然后,媒人便带领姑娘的哥哥围着三奶奶家用高高的茓子囤积起来的稻谷堆前转了几圈,探了几把。最后又被媒人带到土坂之下三奶奶家的猪圈,看了看两头吃饱了正在磳痒的大肥猪。
姑娘的哥哥显然对婆家,也就是三奶奶的家境比较满意,便连连点头“中,中。”略带有河南和山东侉腔的山东话,令三奶奶放下心来。
后来得知,姑娘当地所在的生产队十分贫穷,一年到头吃不饱,总有青黄不接的时候。
嫁个好人家,首要的一条,就是得有饭吃,难怪姑娘的哥哥如此满意。
贵客临门,三奶奶忙里忙外,拾掇了一碗红烧肉、一条鱼、粉条、炒鸡蛋四个菜,盛情招待媒人和亲家。我发现,菜虽不多,但他们吃得却更少。
是客气,还是礼数?
双方约定,婚期就在秋后。聘礼——新娘子春夏秋冬八套衣服。
三奶奶一口应承:必须的,必须的。新娘子当然不能穿娘家衣过门。
八套衣服,说起来也够难的,有钱,你也不一定能够办妥,需要布票。为解燃眉之急,我们几个知青回城,想方设法,终于为三奶奶凑齐了六丈布票。
不几日,三奶奶特意做了一大锅稠呼呼的面疙瘩,让两头肥猪敞开肚子,吃得肚腹滚圆,其中一头肥猪,便被滥子的大哥、二哥赶到集上,卖了个好价钱,扯布料,找裁缝,紧赶着为新娘子准备过门的衣服。
迎亲的时候到了,整个村庄喜庆得像过年一样。
提前一天,请来的乡村厨师便指挥农人们在当院搭上棚布,就地埋锅,垒起一排土灶。
三奶奶指挥屠夫,杀掉家中的另一口肥猪。
大红双喜贴在门楣。结婚酒宴露天举行,借来的几张木头方桌,摆上了临时借来的规格各异的杯盘,十几条长板凳上,围坐着生产队各家各户的农人们。
三奶奶忙前忙后,喜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
新娘子到来之际,鞭炮炸响,锁呐乐器齐鸣,男女老少齐拥上前,一睹新娘子芳容。新娘子姓刘,清瘦,个子挺高,足足高出新郎倌——滥子二哥一个头来。
村上的人评头论足,此后,便亲切地唤新娘子叫做“刘大个子”。
顿时,就有本家两个没出阁的小姑子上前,在新娘子足下放上一只新面袋子,两人交替着向前移,扶新娘子一步步走向新房,寓意为:多子多孙,一代传一代。
其实,新房简陋的只有一张床,并没有其它物件。
那边,是乡村厨师大显身手的时刻。蒸煮炸烧烩,农村的酒席,简单,俗称——八大碗。最解馋的,头道,那当然是厚厚的大肥肉,膘子厚,油水足。
红芋干子酿造的白酒,被特意染成微红色,农人们大块吃肉,大声地干杯,祝贺,相互交流,并相邀干杯于其他几家后生的喜期。
农村婚事,三天不分大小,新婚的夜晚可随意闹新房,以图喜庆。
话虽这样说,但大多数农人还是循规蹈矩。长辈一般还是远远地避开,闹腾得过火的,只是平辈的后生们。
三天新媳妇当过,第四天一大清早,身穿红色衣衫的新娘子——刘大个子便俯首贴耳地跟随在滥子的二哥沈建华身后,下地干活了。(待续)
作者系民建蚌埠市委原办公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