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骄阳,热哄哄地紧紧追赶着春天的踪影,令人想往的春天,它似乎在我的印象里,实在是太短太短,摸过瓜蛋蛋不几日,口里还留有酥脆香甜的余味,背上,就赤日炎炎似火烧了。
树枝上的蝉鸣一阵紧似一阵。
蝉的蛹得在地下度过它一生的头两三年,或许更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它吸食树木根部的液体。然后在某一天破土而出,凭着生存的本能找到一棵树爬上去。蝉蛹经过几年缓慢的生长,它用来挖洞的前爪还可以用以攀援。
蝉的幼虫期当地叫蝉猴、知了狗子。蝉是“作茧自缚”的产物,所以新鲜的蝉蛹都是活的,会动。
滥子和小矮子他们便将一小团烧粘糊了的自行车内胎,裹在长长的细竹杆末梢,仰起头围绕树干一圈圈的转,不时探向从浓密的绿荫处,粘下一只只鸣叫的知了狗子。有时,他们还会凭借经验,在树荫下仔细寻找洞穴,掘开浅浅的泥土,挖出尚没来及成型,破土上树的知了狗子。农村的娃将这些蝉当做美食,他们将一只只知了狗子放在火上旋转,烤熟,然后一个个地丢进嘴里,嚼得满嘴黑灰。
但,知了狗子长相另类,丑陋,我敬而远之,莫敢问津。
夏日里,最为讨厌的,莫过于被蚊虫叮咬。
农村的蚊虫格外凶狠,沟渠草丛,稻田纵横,成团成团,耳边脱离不了嗡嗡地吵闹,没有蚊帐以蔽,那时的蚊帐,还属于奢侈品。无奈,只能慷慨地舍上一身肉,权作一盘大菜,满汉全席,供其会餐。
蚊虫振动的双翅,吟唱出的,往往是自在品味的歌谣。每日夜间挠呀挠,不停地搔痒。蚊虫长刺般的尖嘴极锋,尤其是那浑身带黑斑的臭嘴蚊子,最为恶劣,其体大,个如小蜻蜓,尖尖的嘴刺入体内的滋味,实不好受,它除了喝你的血,还要在你身上留下类似到此一游,值得纪念的红斑疙瘩。
被蚊虫叮咬过,不久,不少人便传染上一种俗称“打摆子”的疾病,也叫“发月子”、“打疲汗”。其实,打摆子就是“疟疾”,是由疟原虫经蚊子叮咬传播的传染病,这是一种古老而又严重的疾病。以周期性定时性发作的寒战、高热、出汗退热,以贫血和脾大为特点。蚊虫便是罪魁祸首,是传染此病的中间媒介,生产队里几乎无人幸免,每年夏秋季节,都会病倒不少。
此病冷热无常,发烧怕冷,身子抖得如同筛糠,那时,市面上,药房里竟然连“奎宁”针剂都买不到,只有凭着血肉之躯硬挺死抗,一个强壮的汉子,几场摆子下来,便认不得了,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面色萎黄宛若枯草,万般无奈,只有用老祖宗传下的土办法,躲!
打摆子,发病有其一定的规律性,差不多是隔一天发病一次,当然,也常有打乱了失去规律,紊乱的时候。
不是我们愚昧和无知,当时的农村,真是缺医少药,合作医疗的赤脚医生的药箱子里,能有二三瓶紫红药水,几粒子止痛片,或者说几片退烧消炎的SMZ,便是最好的药物了,杯水车薪,难以为继。
躲摆子,也就是在预感将要发病的时候,提前出门,干一些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事情,以减轻疾病到来引起痛苦的一种方式,心诚则灵!其实,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那只能是一种精神和心理上的作用,然而,不用药物,如何治疗?仅仅依靠自身的免疫抗体,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记得有一次,蚌埠下放的男知青陈怀斌打摆子,由我们几个知青看护,陈怀斌两天一夜高烧不退,两眼烧红了,脸宠烧红了,浑身烫若火炭,口内呓语不断,烧得是迷迷糊糊,众人按捺不住,竟然“噢喽”鬼叫一声,赤身裸体地从床上硬挣起来,光着腚狂奔出门,在全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面前跑过,一头扎进村子东边清亮清亮的水渠里,人事不醒。
含血泣泪,情何以堪。
我们几个男知青是含着热泪,将赤条条的他从水渠中抱了回来的。
打摆子也使我吃尽了苦头,而躲摆子,也使我吃尽了苦头。
人似蝼蚁,命如草芥。在农村,我经历过多次打摆子,发烧时的难受劲,一言难尽,如同被魔鬼扔进了炼狱。几场摆子下来,我都不敢照镜子,面容苍白,双目无神,病态的令人变了形。更为难受的则是无休止的呕吐,肠胃一阵阵剧烈痉挛,食物吐尽便全是清水,最后呕出的则是黄绿色的粘液,农人们说,那是苦胆!
嗨,不说了,掉泪的事情。(待续)
作者系民建蚌埠市委原办公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