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68(十八)

——插队生活拾零

作者:邵体平 责任编辑:郑楠 信息来源:民建安徽省委网站 点击量:2799 发布时间:2021-03-12 15:54:10

插队下放,无知之时,可以说我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书本知识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就和附近村落里一帮般上般下的顽童整日间玩耍戏闹。村前屋后,田边河旁,爬树攀枝、扭瓜摘枣、粘知了、掏鸟窝、斗蟋蟀;光屁股跳进村前的小池塘,凫水戏波、扎猛子、打扑腾、捉青蛙、摸泥鳅、罩鱼、网虾... ...

下池塘游泳挺有意思,小滥子、小矮子、毛秧他们不叫游泳,管它叫洗澡。

池塘里,常见一群群摇头摆尾黑色的蛤蟆姑嘟,也就是蝌蚪。

起初,我下池塘,是严格遵循在游泳池里的规矩,穿了三角裤衩下水,滥子和小矮子及一帮农村般上般下的小伙伴们却清一色,都是光腚猴,不仅如此,他们还当众笑话我,后来,干脆,我也和他们一样,脱得精光精光。

农村的孩子只会打扑腾,再好一点的便是狗刨式,只见身子原地动,不见游的远,我的蛙泳,仰泳姿势令小伙伴们很是眼热,小池塘内来来回回,恣意极了,嘿,这小池塘,太小,淮河我都游过两个来回趟呢。我也有心想教会他们这些个优美的游泳姿势,可是小伙伴个个陋习难改,直到两年后我招工回城,离开了新台孜生产队,仍旧没能如愿以偿,在他们之中培养出一个能游蛙泳,或者游仰泳的“选手”,甚感遗憾!

记得有一次,我从城里回村,下了火车,正赶上人民公社电灌站为咱生产队送水,几里路长,仅大半人高的明渠里,水流哗哗,我禁不住诱惑,便脱下衣服,举在空中,仰躺于缓缓流淌的水面,顺流而下,不是“游”,而是“漂”回了生产队,既避了暑,又赶了路,一举两得。

春去夏来,烈日之下,我竟晒得浑身蜕皮,乌黑发亮。

夏日的晚上,明晃晃的月色下,捉青蛙是少不了的,然而,捉青蛙不仅是农村孩子的传统节目,而且,也是下放知青们特别热衷的项目之一,如此,可以改善伙食。男知青里,陈怀斌、潘志刚、陶长江、丁怀芝、黄怀生、石光和我都积极多次参与过。

青蛙是益虫。

夏日习习的微风,吹在身上,凉爽怡人。月朗星稀,蛙们“咯哇咯哇”的鸣叫,很动听,音色极佳,能在静静的月夜传得很远很远,池塘旁,水渠边,间或,有三两只荧火虫微弱的亮光一闪即逝,不时闪亮的手电筒光束,就是三三两两的捕蛙小分队。走近,动静稍大,蛙们便不再鸣鼓,警惕性高而常备不懈,动作敏捷的,纷纷由岸畔起跳,月光下,如跳水运动员,小巧的身躯凌空蹦起,优美地划过一道道孤线,直直地跃入水中,“扑通扑通”激起连连涟漪。然而,只要在泥地上用刺眼的光束罩住了它们,蛙们就如同被施了定身魔法,便一动不动地束手就擒。我们把长裤子脱下,于裤管下端打个死结,两只裤管便成了蛙们很舒适的临时收容所了,因之,“呱哇呱哇”地为自己不停地唱着最后挽歌的蛙们,每晚,都会壮烈地献身,损躯,牺牲无数。

明晃晃的月下,我还不止一次地上过当,将明亮的水渠当作平坦的路面,一脚踩了下去,引起小矮子、小滥子等小伙伴们一阵阵放肆的哄笑,但很快,惊惶失措的我便急急地踢踏着四溅的水花,浑身水湿地从仿佛无边的碧波中爬了出来,眼前,泛着一片碎银的渠水,也就哗哗地掀起微澜。

波光涟涟,清亮清亮的水花不止一次地拥抱过惊惶失措的我。

夏日里一个个安祥且静谧的月夜,又是一个个充满血腥味的屠杀之夜。

被捕的蛙们在沉沉地裤管里蹦不动了,只只全身披着青花斑,黑花斑,绿花斑,黄花斑白肚皮的蛙们,便任人宰割,等待刽子手操起剪刀,挨个行刑,挨个地去剪切下它们的头颅。下半夜,是我们惨无“蛙”道,丧失了人性的时辰,是执行蛙们集体屠杀的最佳时机,个个无一例外,咬牙切齿,人人手上都沾满了蛙们体内的鲜血和体上的粘液,剪的剪,剥的剥,流水作业。

环境造人,跟着猴子学爬藤,跟着巫婆学下神,真哩!

果然,我学“野”了,也决不会再有那次和滥子一齐在雪地里,逮到被铁丝扣子套住的野兔子时,想过放生的念头。菩萨心肠,怜悯之情,早已远我而去,我突然想起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然而,头顶,望望空中,悬着的,却是皎洁的一轮明晃晃的玉兔银盘啊。

耳边响起了国际歌的旋律。

蛙们的头颅,在刀剪之下,生生地被分离开来,蛙们无可奈何的叹息,发出阵阵撕裂,耳边,不时有半句颤抖的不完整的“咯哇”声沉闷地咽回腹腔,鸣唱变成了哭腔,那是弱小的生命于死亡前破碎的哭泣,是蛙们求生而发出的最后的干涩嘶哑的呻吟和抗议,但免不了最终还是身首异处。黄的青的花的绿的乃至黑的,蛙们一件件美丽无比的服饰被强行褪下,堆成一座“坟”,蛙们个个袒露出两条少女一般赤裸的大腿,这,犹如它们在遭受强暴之前,必不可少的过门,看见蛙们精赤的大腿之上,肌肉还在痉挛着抽动,条件反射,我觉得不是蛙们,而仿佛是自己被剥光了衣裤,不免小腿肚子也就颤抖起来。然而,内疚归内疚,吞食归吞食,人类,为了满足自己基本生存的需求,有史以来,算不清,究竟绞杀了多少世间物种的生命?

滥子和我都成了双手沾满蛙们鲜血的血淋淋的刽子手。

“啧啧啧,小砍头鬼,害命哟。”三奶奶每每见之,不忍目睹,往往叹息不止。

插队之时,残忍地捕杀青蛙,至今,仍被我认为是一桩最不人道最不浪漫的事情,不好玩。

我不明白,悲哀的是蛙们还是我们?

                                                                                                          (待续)

                                                                                                             作者系民建蚌埠市委原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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