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68(十九)

——插队生活拾零

作者:邵体平 责任编辑:郑楠 信息来源:民建安徽省委网站 点击量:2235 发布时间:2021-03-12 15:57:00

农村插队,好玩的当然也有──摸瓜。

我不喜欢用“偷”这个字眼,而用“摸”。在我看来,摸瓜,如同有知识的读书人,孔乙已,即使他去人家偷书,也不失为高雅之举,只能算作“窃”。

然而,摸瓜的经历,则让我固执地认为,有必要于辞书之中的条文,更改一个成语——“顺藤摸瓜”。至少,我认为在实践之中,顺藤摸瓜词不达意,不甚准确,若如此操作,则费劲耗时收获甚微。

那年月,远近的插队知青中,当然也不乏偷鸡摸狗拔蒜苗的鸡鸣狗盗之徒。我是不愿意也不屑与此类为伍的,只愿意去摸瓜。摸瓜毕竟多少还带有点儿“半冒险”的刺激和几分“好玩”的成份在内。

插队那会,我们那里,不知是土质还是什么闹不清的原因,远近各生产队点种的,居然没有西瓜,这很值得遗憾,而只是些酥瓜、香瓜、甜瓜之类。

我最喜欢吃的,则是那种黄白相间或青白相间的竖条花纹的甜瓜,拳头大小,肉白,脆甜若蜜,汁液粘手,可见其瓜的糖份含量之大。

麦子黄了的季节,便是瓜类即将走向成熟之际,走在田埂上,就可间隔地见到地墒间一排排土垅上,枝蔓蔓延,相互攀连,藤蔓之上,绿荫相伴处,先是害羞地探出许多细细的触须,巴掌般大的瓜叶上,逆光看去,不乏毛刺刺的细绒,藤蔓间东一朵西一朵地绽开的则是黄黄的花,等那些大同小异的黄色花儿萎缩之时,便坐果,结成了一个个毛绒绒的小蕾苞,小蕾苞渐渐长大,始如小棰把把,待小棰把把日见丰满,黄色的花瓣便愈加枯萎,如瓜们脸蛋上披散下的一络黄黄的发。我突然醒悟,古人喜用“黄花闺女”来比喻闺阁之中待嫁的姑娘,来形容少女的纯洁,怕必是出典于此!

瓜们尚未成熟,却早已是引得我们垂涎欲滴了,于是击掌相约,摸!

晚上,月儿尚未升起,星儿却先在眨眼了。我和滥子,小矮子、小毛秧、毛羔等小伙伴们搁下饭碗,就急急地汇拢一处,结伴向田野窜去。

奇怪的是,此地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下湖摸瓜,但凡自己生产队的瓜那是万万摸不得的,娃们只能去摸邻村的,这样便在情理之中,反之,则为农人所不耻。嗨,不为啥,兔子不吃窝边草嘛,我们只摸邻村生产队的瓜,同样,邻村的娃儿,也摸咱村的,这种舍近求远的方式方法,人所共知,分开的秘密,并不以为耻。如是这般,也就相对平衡,扯个平手了,相互都不算吃亏。

摸瓜途中,有时,免不了还能邂逅左右邻村出来的三三两两来咱村摸瓜的娃儿,各路会师之际,相互邻村的娃儿,便会黑暗中友好地相互间呲起一排雪白的牙,这边低声问:“去了。”那边便点头,神秘地答:“去了。”余下,并不多言,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也时,擦肩而过之时,竟然还会互通情报,这边的娃儿会撞他一下肩,歪过头来,压低嗓音,提醒:“嗨,南墒的瓜好。”

来而无往非礼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边投之于李,那边必报之以桃,邻村那边的娃儿便也会拽你一下袖,偏过脑袋,讨好地小声告之:“咱那,西边的瓜大,啊。”

起初,这种近乎于明目张胆,相互间吃里扒外,出卖利益的“卖队”行为很令我惊讶,此后,司空见惯,也就见怪不怪了,这种相互间的默契,原是个平等条约。

磕磕绊绊地陆陆续续进入阵地,下蹲,往往,似水的月华便当头直泻了,水银般的淡淡地色,便如雾般地弥漫开来,在青青绿绿地藤蔓上十分均匀地洒下乳色的朦胧。

摸瓜,毕竟不算什么正大光明的光彩事。

首次摸瓜,我算生手,心怦怦直跳,偌大的瓜地里,乱跑,竟找不到瓜,眼见小矮子、小滥子、小毛秧、毛羔等小伙伴们的黑影活跃非凡,耳边一阵沙沙地响,就急,越急越找不到瓜,猛然急中生智,想起了一句现成的成语来──顺藤摸瓜。于是便探出手指,拉住毛毛刺刺的藤蔓往前摸索,谁知这成语根本不管事,摸的既慢且收获甚微,等小伙伴们离开瓜地,我也随之窜出“敌占区”,手里却只握着两三个毛绒绒的瓜蛋蛋。

回到自己生产队的池塘边,就算是安全区了,小伙伴们便平心静气,席地而坐,大鸣大放地坐地分赃。

共产主义。小矮子,小滥子,小毛秧当属摸瓜高手,个个在我面前得意地卖弄,他们十分夸张地解开裤脚管,脚底下,往往就神话般地从腿裆里骨碌骨碌,滚出一堆大大小小的蛋来。

分而食之。

俯下身子,水中搅动,洗净泥污,将瓜蛋蛋脸上那绒绒的细毛用衣襟抹去,便急不可待地往嘴里塞,“咯喳”一口,入口即啖,哪里是什么甜瓜哟,真真如同黄连一般。恁苦!

我摸来的瓜不熟,应证了一句老话“强扭的瓜不甜”。

在小矮子、小滥子他们的言传身教下,我极快地就掌握了摸瓜的决窍,进入瓜地,身子半蹲,然后双手扑地,直接在那土墒之间的藤蔓处一片片地按着搜索,叶下藤旁,圆圆的硬硬的硌手的,便是瓜蛋蛋了。从此,收获渐丰,苦瓜也越来越少。

顺藤摸瓜的成语真该改一改了,当为“顺藤按瓜”方算准确,贴切,实用。

各类瓜果眼见成熟,便不再摸,因为,各个生产队的地墒间,早就长出一个个“人”字形的低矮的爬地的小茅草棚庵,那里,有各村派出的看瓜人。

看瓜人大多是各生产队派出的孤独老汉,光棍,以此为家,昼夜居住。

老农的瓜棚在朦胧的夜色下,如同怪物的剪影。瓜棚的出现等于宣布,摸瓜也就适而可止,瓜不怕摸,却怕糟蹋。再说,瓜熟时节快到,馋嘴的娃儿们也就不再稀罕,反正他们已经早已尝过鲜了。(待续)

                                                                                                    

                                                                                                                作者系民建蚌埠市委原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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