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68(十五)

——插队生活拾零

作者:邵体平 责任编辑:郑楠 信息来源:民建安徽省委网站 点击量:2261 发布时间:2021-02-20 09:35:00

生产队开始整地,所有栽种了正红花籽的田地,除了少量的地块留做收正红花籽的种籽,其它都得被深深地犁翻过来,厚厚的泥块,如一排排整齐的波浪,实实在在地掩盖了绿色植物青翠欲滴的生命,正红花籽将埋葬于此,灌溉上浅浅的水——沤肥。等待清清的水变成褐色,早稻插秧的季节就临近了。

大牯牛出力的季节到来了,只有它才有资格下水田整地。

秧母地设在生产队的东墒地里,经过一冬的冰冻,早已翻开板结的土壤已经发酥松软,而早些天被提前放进的渠水,很容易将冻酥的泥块泡成泥浆。然而,离育种所需的要求还差一些,农人们不乏耙地的高手,村子里的沈姓人家的二老头,也就是小滥子的老叔,就是令人钦佩的老把式。

长长的铁齿耙,如木梯一般,反卡在地头上,早春季节,乍暖还寒,赤脚跣足的二老头,驾驭着大牯牛下了田,弯曲着两只长长犄角的大牯牛,四蹄深深地陷入稀烂泥,一步步拖着木耙缓缓前行。

    耙“熟”了的一块块秧母田,四四方方,平整如镜。

满身泥浆的二老头哼着传得很远的悠扬小调,高大的身躯立在耙上,极稳,他时不时扬鞭策牛,鞭稍儿甩得极有水平,“叭叭”地炸,脆响。

只是,我听不懂二老头究竟唱的是什么,他是唱给牛听的么?

应对着二老头回肠荡气悠扬的小调和脆响的鞭稍儿,大牯牛不时地昂头“哞哞”地叫唤,慢慢吞吞地在水田内拖耙前行。

夕阳西下,逆光所映,波中倒影,美不胜收,妙不可言,我竟然看得痴呆了,眼前的田野,真正如同镶着一帧洒满金辉的油画,二老头这种近乎于原始的耕作方式,不由得让人惊叹,啊,这是多么美妙,多么恬静的古典美呀……

美是美了,可苦还在后面。

平整好秧母地,渠水再放去一些,刚好能漫住沉淀的泥土,好让它稍微板结。

浸泡在几口大水缸里的白莲梗稻谷种子,喝饱了水,渐渐膨胀,伸开懒洋洋的身躯,一切都在顺理成章的进行着,选好的稻种浸泡在大水缸里头之时,便是农人们开始真正忙碌的时候了。

农时不等人,误不得。育种时,浸水的稻谷种会发热,每个水缸之内,都插入一根温度计,育种不可受寒,稻种受了冻,冒不了芽,而过热了,又会烧死,农人们得像细心的女人伺候新生娃儿一般精细才行,隔一会就要兜底翻上一遍,以保证出芽率。

三五天,等待粒粒稻壳张嘴,尖尖的小嘴吐出线状的毛芽,便可撒种,箩筐盛满刚出芽的稻谷,挑到地头,农人们以舞蹈般动作,把它们均匀洒往水田,静静密布于秧母地中,只消几日之后,就可见秧母地里呈现出翠翠的绿,密绒绒地如绿色的地毯一般美丽。

秧苗长到五六寸高,便可拔秧,插秧,种早稻。

拔秧大多是八分工的妇女和挣六分半工分的细娃仔们的事,我自然成了她们之中的一员。

拔秧的妇女和娃儿们带着各自的高板凳,泡上一把稻草,就坐在水田之中的高板凳上,双手贴泥,左右开弓,轻轻地拔出秧苗,满把了,便在水里将根部撞齐,拦腰扎上细细的草绳,甩在身后,自然有年轻的后生将其装入箩筐,挑往远处或近处的水田,远远地均匀地打好秧把。抛秧把全凭经验,才能能恰到好处。而负责插秧的人,则卷起裤腿,下到水田内,一并排,解开草绳,每人各把于一米宽的位置,倒退着分秧、插秧,按五行,或者六行插秧,于是,一行行美妙的绿色线条便流畅地按顺序铺展开来。讲究的是,好把式必须在侧边引领,俗称把边儿,这样才能把握插秧的整齐有序。

插秧不算重活,却也累人,累在腰上,时间久了,就酸痛,想直起腰,向后过正弯弓一样的背,等到歇歇子,瞧好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昂脸向上,寻着那田埂高地,硬硬地反向往上挺那说不出的酸痛之处。

刚开始下水田拔秧,我还穿着半深的胶靴。因为,种植早稻之际,早晚天气还是凉的,而没过三日,便觉累赘,不如赤脚便当。水稻田里,冰冷的泥浆,没到腿肚,而不时地前后移动,稀烂泥便巴糊在腿肚之上,走上田埂,经冷风那么一吹,不几日,小腿肚上便皴开一道道细细的血口,痛得呲牙咧嘴。不仅如此,水田里数不清的蚂蟥开始快速地收缩,它们缓缓的抽动身躯,寻找猎物,水蛭的吸盘紧叮在我们的腿上吸血,水蛭的吸盘有短暂的麻醉作用,若感到隐隐作痛之时,蚂蟥的肚子就快喝饱了。遇到这种情况,农人们告之,万不可往下生硬拽,而得用巴掌猛煸,蚂蟥才会松开吸盘,蜷缩着脱落下来。再瞧腿上,吸盘有多大,血迹就有多大。甚至于,我还见到过水田里蠕动着比一般蚂蟥体积大上数十倍的牛屎蚂蟥。

水稻田里的秧苗一天天地抽高,待长出第一节稻茎,便到了分蘖期,这段期间往往需要施肥,让稻苗成长的理为健壮,以保证结穗米质的饱满和数量。

新台生产队利用蚌埠下放学生潘志刚的关系,请他在化肥厂担任厂长的父亲批条子,从蚌埠化肥厂买来几车氨水,放到水田里,氨水肥效明显,为此,比起邻队来,我们生产队的水稻在当地可算一支独秀,长势格外喜人,因而增产不少。

施肥除草期间,天气就渐渐热了。

水稻田里的水被阳光晒得滚烫,早先皴开一道道血口的皮肤,火辣辣地痛。腿肚部位的皮肤早已变黑了,粗糙如干枯的树皮。

我们直接地体会了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涵义。

雨泼汗流。烈日下,戴着一顶破草帽下地干活,汗水浸得眼睛发涩,然后顺着下巴滴在脚下,毫不夸张,眼睁睁的,若砸在田埂上,真摔成八瓣。集体劳作,谁的衣衫都是湿了干,干了再湿,结成一圈圈扩展的白色汗斑。

田间地头,社员挑送来的两桶井水,则是我们天然的冷饮。不一会,我们就得跑到桶边,抓过水瓢猛灌,将肚皮撑得滚圆。

累得狠了,我也和农人们一样,学会了寻机屙泡滑屎,尿泡滑尿。

癞蛤蟆躲端午,躲一时是一时吧。(待续)

                                                                                         作者系民建蚌埠市委原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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