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仰望的高山

作者:郭建中 责任编辑:郑楠 信息来源:民建安徽省委网站 点击量:1871 发布时间:2020-08-08 22:02:41

 大前年,姑妈九十大寿,我兄弟姐妹和山东老家堂兄弟等一行八人前往哈尔滨祝寿。长春的两位好友闻讯也驱车前往,一番情意,自不待言。九十整寿是件大事,表妹夫操办的非常得体,寿宴简而不俗,席间晚辈们争相为老寿星"献艺助兴",好不热闹。老太君心情大悦,小酒自然多喝了点,一开心,就把当年"土八路"文艺兵的风采展示出来,嗓音虽然哑了点,令人称奇的是她老人家唱歌不跑调,不忘词,节奏感还很强,真让我等后生晚辈望尘莫及。

 姑妈参加革命是由父亲带出来的,她对父亲感情很深,每当话题引向父亲,她就有说不完的故事,而每次讲父亲的故事,我都是百听不厌。

我的老家是在山东莱芜,爷爷在我父亲小的时候还有点经济能力让父亲读了两年私塾,自从小日本打进中国后,一切都变了样,国破家亡,民不聊生。迫于生计,十六岁的父亲就下当地小煤窑拉煤谋生。由于不堪忍受窑把头的欺凌压榨,父亲伙同几位有同样遭遇的窑工,把那个把头痛打一顿后就一起逃走了。家是回不去了,在逃亡和讨饭的路上遇到我姥爷所在的一支抗日队伍。姥爷的家离我们老家不远,认识父亲,姥爷问父亲"干八路吗"?父亲反问"管饭吗"?姥爷说"管",就这样父亲参加了八路军,那年是1938年秋。

 听母亲讲, 山东抗战时期很艰难,敌我双方的态势像"拉抽屉",日伪军对我多地反复"扫荡”,斗争相当残酷。父亲有点私塾底子,在队伍里也算是个识文断字的"文化人",被安排跟着我姥爷干起了敌后采购物质的活计,从此“脑袋就别在裤腰上了"。说是出生入死一点都不夸张,父亲参加革命的领路人我姥爷就被日伪军抓起来过,辣椒水,老虎凳各种刑具"尝"了个遍,后在地下党组织的营救下,命算是保了下来,一身伤残就此落下。八年艰苦抗战,最终迎来了胜利,但那段苦难历程,也给父亲后来英年早逝埋下了伏笔。

父母转业到地方,辗转多地工作后最终在蚌埠安顿下来了。先是在市供销社工作,后来领命创业,在一个崭新领域开彊拓土。当年蚌埠毛纺织厂就是父亲带着七个人,白手起家,从几口大染缸开始,一点点发展起来。毛纺织厂辉煌时期,父亲曾作为人民代表参加国庆十周年庆典,时逢人民大会堂落成,安徽厅的地毯就是由父亲组织人员设计、生产完成后并亲自送到北京的。父亲非常受厂子里的工人尊敬,以至于我参加工作多年后,遇见原毛纺厂、制药厂的一些老人,他们总会和我拉起父亲当年的事迹,往往是滔滔不绝,“郭书记真是个好人,没架子,病成那样还和工人们一起干重体力活",动情之时,潸然泪下。

军人出身的父亲,身材高大,腰杆笔直,走路非常快,待人和气,对我母亲更是从未大声说过话,反道是因父亲忙于工作,经常很晚回家,常常遭到母亲的"训斥",父亲总是笑着说好、好、好就像个听话的棉羊,惹的我们兄弟几个躲在被窝里的偷笑。

父母共生育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但父亲特别喜欢我的妹妹和弟弟。妹妹从小长的漂亮又非常乖巧,弟弟最小是父亲的老儿子,父亲对他俩格外疼爱。我印象中,因大哥把父亲的佩枪(没撞针)偷出去玩,我因在做好饭的锅上跨来跨去被父亲打过,其他几个都没被打过。记得那时,只要父亲一进家门先把弟弟妹妹亲个遍,再抱起弟弟用胡子在他脸上蹭来蹭去,弄的弟弟嗷嗷叫;还喜欢逗弟弟学驴叫,两岁多的弟弟竟然学的惟妙惟肖,那一刻,父亲就会开心的大笑。

平日里父亲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家人,但当家人们遇上艰难困苦,狂风骤雨的关键时刻,父亲就会像棵大树,像座高山,矗立在我们身旁,给我们遮风挡雨,让我们有了无比幸福的依靠。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我们最想看到的是父亲背着一袋袋烧饼、豆腐渣等食物回来,全家人终能饱餐一顿,那时候感觉父亲太了不起了。当看到我们各个狼吞虎咽的样子时,父亲总会在一旁抽着烟,咪着眼睛笑,母亲却温怒地对我们说,"你爸自己舍不得吃,把省下来的统统喂了你们这群狼崽子,你们知道不?",惭愧的是我们这帮儿女,当年没一个懂事的。每想到这事,心里就非常难过,多少年后才知道,为了我们这六张嘴,父亲没少拉下饥荒。其实父亲给我们带来的不仅仅是食物,父亲更是我们的精神支柱,是依恋,是希望!

 父亲酷爱京戏,能拉得一手好京胡,且能自拉自唱,唱老生反串旦角都很在行。我们最喜欢是夏天的晚上,只要父亲有空,就会邀上他那几位票友,先喝上几壶小酒,再把他那宝贝京胡拿出来,弓弦放在头发上蹭几下,几个人就开始在我家门前的大院子里,立马上演“打漁杀家”、"空城计"等大戏。虽说大多数观众都是外行,在那个年代能有"戏"看热闹,那就是非常难得,非常开心的事了。

战争年代父亲就落下了经常胃疼的毛病,六四年底调到制药厂后,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后在上海一家医院诊断为胃癌晚期,已无法手术。这个结论对我母亲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但父亲却是个"革命乐观主义和浪漫主义者",面对生死,很是坦然。

父亲对母亲情深意笃,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父亲躺在病床上还提起精神笑着给母亲唱京剧“霸王别姬",而母亲听的却是泪流满面。那是何等残酷难舍的绝别,怎不让母亲难过终身。此后的日子,每到父亲的忌日,母亲都会独自把自己关在屋里号啕大哭一场,哭完后出来像没事人样,小的时候不太明白,长大后想起心特别痛,母亲又是何等坚强的女性。

父亲离我们而去已有五十五个年头了,而我已是儿孙绕膝,越近暮年,越是怀念早逝的父母,心中总会涌出许多无限暖心的回忆和无法抹去的伤痛。

 作家耳根曾经说过:“父爱,与母爱完全不同,他更含蓄,更无言,如山一样。你幼年去看,他是你的保护神;少年去看,他似乎变成了阻挡你眼睛的障碍;青年时,或许你会觉得,他变矮了,你认为你已比他高;可中年时,当你再次去看那座山,你会忽然发现。他一直都在那里,一直都在默默的看着自己的骄傲,狂妄,自私,以及狭隘,他都在包容,无声无息的包容。你会心底酸楚,你会恍然大悟。这……就是父爱。”

父亲沒有等到我们长到青年、中年,但父亲对子女们的影响是巨大的,留下的精神财富,足以让我们受益终生。他那伟岸的身躯,短暂而光辉的人生,更让他的儿女们引以为傲,在我们心中,父亲永远是家乡那座雄而可亲,高而可登的泰山,让我们仰望,让我们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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