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房,高于一般农舍,知青们管它叫做农村的“楼”。
当时的炕房,的确算是农村最高的建筑。
每个生产队都有炕房,炕房一般建在打麦场之侧,里面堆着的,是用大铡刀切碎的用来喂牛的越冬稻草饲料。
冬季,麦场上的麻雀最多,成阵儿飞,一片片地起,一片片地落,很像城里喂养的鸽子,步调一致,很有纪律。
冬日农闲,捉麻雀,最有意思,也自有一番情趣。
想吃肉了。滥子便主动约我:“走,去南场,捉麻雀”。
闻言,我高兴地乱蹦,想当然自作聪明地先找来了一截破旧的草绳子,可还是犯愁,四处找不到一只箩筛。
“要箩筛干嘛?”滥子皱皱眉,不解地问。
“支起来呀,在箩筛底下洒点稻米做诱饵,等麻雀进去觅食,一拽绳子,准都罩住了。”我很内行地介绍着一种科学的捕雀方法。其实,这般捉麻雀的方法,我也没实践过,只是在课本中看到过。
“不用!”滥子随手抓起一根细长的竹杆,又拎起一张烂苇席片子,使个眼色:“跟我走。”
先前,滥子曾带我掏过麻雀,那只是于夜间,用手电筒照亮,在房后的屋檐下的麻雀窝里掏出几只“叽叽喳喳”无毛的没褪去黄嘴壳的光腚雏儿。
拿竹杆如何捉得麻雀?我不明白,但还是跟着滥子去了生产队的南场。
南场的雪地间,几堆历经风霜雪雨的稻草垛子很骄傲,高高地屹着,披散的盖顶有些凌乱,风吹日晒,泛着淡淡的灰白,一如老人蓬松的白发。平整的麦场,泥土地上,零星的几处薄冰皱着眉头,反射出红红的阳光,之上,一群麻雀正在觅食,寻找失散的稻谷颗粒,麻雀不会走路,只会两只脚一齐往前蹦,蹦得姿势极灵巧,也极潇洒,啄一下便东西方向飞快地瞅上一眼,然后再蹦蹦跳跳地啄上一下,叽叽喳喳,吵闹不休。人离得老远,雀们便惊恐万状,乍开双翅,一阵阵冲天而去,无以近身捉拿,真真奈何不得。
寒风刺骨,麻雀在蓝天之上兜了几个圈子,便有一群低低地收起羽翅,钻进了空空的高大炕房。
竹杆如何捉得?
“打呀!”滥子并不多言,领我悄悄地逼近了前沿阵地。
炕房虽高大,侧面却也只有小小的两个窗口,说是窗口,其实,也就是竖起砌上的两块土坯间的缝隙,透点儿朦胧的亮光罢了。炕房不住人,故而,是不用也无须安装门扇,远远望去,那门洞,倒有点像是一只张开的豁口,犹如老人张开的嘴巴,脱落了门牙,露出口腔中的黑洞。
“快,跟着我跑。”滥子叮嘱,一副很神圣的样子。
随之,滥子发起了冲锋,闪电般地钻进了炕房,尽管我是紧随其后跟进去的,但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只觉得耳边“嗖嗖”地掠过阵阵凉风,几只麻雀惊慌地窜了出去。
“快!”滥子叫了一声,返身将那片烂苇席头子往门洞上一贴,瞬间,眼前漆黑一片。除了逃跑的几只外,一群麻雀已被堵在了漆黑的炕房。
“来,按住席子。”滥子吩咐。
我听从滥子的调遣,张开双手,按住烂苇席头,而烂席头上有几个破洞,令我很是不安,赶紧提醒:“这,这里有洞,有洞。”
“没事,没事,跑不掉的。”滥子轻松地笑了。
梁间,壁上,一群麻雀炸了营,它们叽叽喳喳,惊恐万状,扑扑腾腾,乱七八糟没了阵形,陷入了亡顶之灾。
只听过关门打狗,没见过闭门捉雀,围而歼之的歼灭战开始了。
滥子高举双手,低着头,闭着眼,手中那根细长的竹杆拼命舞将起来。他根本不看目标,也用不着看准目标。
炕房内的一群麻雀惊惶失措,绝望地上下胡飞,东西乱撞,碰到竹杆的,沾上即死,撞上墙壁的,气绝而亡。还有不少惊破了胆,吓昏了头的,飞着飞着便噼哩啪啦直往下掉,炕房梁头之上的陈年老灰,扑扑簌簌地跟着往下直落,迷雾一般地弥漫,落入双目,眼睛便有些干涩不适。
短短十几分钟,速战速决。滥子和我大获全胜,一群进入炕房的麻雀全军覆没。数一数,共计26只,小半盆。
满载而归。余下拾掇的工序我更不会,褪毛剥皮,全是小滥子的事。在三奶奶手下,雀们成了一顿美餐,那日的饭,吃起来,出奇地香。
如此以细竹杆打麻雀,我们还干过多次。(待续)
作者系民建蚌埠市委原办公室主任